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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世——龙大戏精社情人节24小时活动

 @一碗阳春面 著

故事开头总是这样，适逢其会，猝不及防。故事结局总是这样，花开两朵，天各一方。“你站在桥上看风景，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。我做不成那风景，也不会成为那人，我只愿成为，支撑起你的那座桥。”嘿，倘若哪日能重逢，对坐饮酒，往事皆付笑谈中。

"哎呀，这位先生，你真是生就一副好面相。这样吧，这一卦我不收你钱，权当交个朋友，以后还请先生多多照拂在下一二。"

这是齐八和张启山说的第一句话。

齐八看着张启山棱骨分明眉眼清爽，眼眸下藏不住的笑意最叫人舒服，他身后映着初升的暖阳，微微有些刺眼的光芒在他的身廓跳跃，虽是半倚着桌也抵不住矜贵。长沙城多少年不曾见过这般整齐的人了？齐八是有私心的，齐家这一门人丁稀薄，要立稳九门光靠自己一张铁嘴，就是有吹破天的本事都不成。眼前这人中龙凤将来可是要成大气候的，抱大腿宜早不宜迟，退一步讲，即使自己看走眼，此人不成伟业，也非富即贵，多结识一个有钱人总没错。

然而齐八渐渐发现自己对这个有钱人上心上的有点过头了。这日清早小满来报，说张启山从城南一个凶斗上来，身上不太好，过来找八爷瞧瞧。齐八听了急急忙忙起床，披了袍子趿拉着鞋冲到前厅，在门前稳了稳心神，拢紧滑落肩下的袍子，穿正鞋子方才推门入内，径直走到张启山面前，只见他全身衣衫上血迹斑斑，面色苍白，豆大的汗珠自他鬓边滑落，脸上虽若无其事笑着招呼，可手指死抠座椅扶手的小动作没能逃过齐八的眼。这人显然是刚脱险归来，已疲惫到了极限却仍在强力隐忍。

齐八急了：“你这又是为的什么，这般拼命，那不成你真要当九门老大？”

张启山笑了：“我看你给我算的那卦一点都不准，什么人中龙凤，到头来还得靠你帮衬。”

齐八自然晓得，下凶斗这个主意就是他给张启山出的。眼下九门无首，需要一人来撑起大局，张启山当下无权无势，只能兵行险着，若一朝得手能服众，压下其余几门躁动不安的心，九门之首便是坐稳了。

齐八心说，我又没收你卦金，眼下就盼着那一卦不准，你好少遭些罪。

这一招有没有把张启山的威名立起来还没看出结果，齐八这头倒是被日本人盯上了。世传张启山为了个算命的怒发冲冠，单枪匹马挑了日本人的武馆，从此一战成名，张大佛爷的名号响彻长沙城。有道是人红是非多，流言蜚语自然是不少，背地里传什么的都有。小满这个孩子玩心重，鹦鹉学舌把那些风言风语原封不动搬给齐八当笑话听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，齐八听着听着心底里的那根筋就被勾疼了，一拍桌子指着小满鼻头直嚷嚷：“呸！我对佛爷那是忠心耿耿，日月可鉴，哪个龟孙敢在背后乱嚼佛爷舌根，叫我逮着一张符咒死他！”小满眼见着八爷脸色又晴转阴，自己莫名其妙挨了顿训，委屈地直哼哼：“八爷，我不过想给您逗个闷子，您怎么还较上真了呢。再说了，您是算命的不是道士，哪能咒得死人……”

齐八心说我要有道士那点子本事，肯定先给自己心口上来一沓子断情符，好好收收这个不受管的家伙。

心自然要收，却不是齐八希望的那种收法。他陪张启山新月饭店三盏天灯点完，二爷得了鹿活草，尹小姐跟上回长沙的火车，他赔了棺材本，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是最亏的那一个，可齐八乐意，他只消看那女子一眼，便知当初自己那一卦准了。

对算子而言，世间只有两种人。一种人算得出，一眼知命里因果始末，旦夕福祸，有我无我，好比一盘棋，落子未定结局已现，无趣也无奈。另一种人算不出，齐八自己是一个，张启山是一个。麒麟家的人命主七杀，变生无穷，星盘如云堕雾，只知其表不透其里。

齐八在尹新月的命格里看到了张启山，便知他命里没有自己。都说长沙城齐八爷算命厉害算人心更厉害，可自己的心却算不准。他面上把未过门的嫂子夸得天花乱坠有如神女下凡，自个儿心里头跟打翻了酱料铺一样，甜酸苦辣咸，泛在嘴里咂摸咂摸什么味儿的都有。

齐八心说算子五弊三缺，你合该仙人独行，你是做了什么春秋大梦觉得人家心里头能容下你一块？

“八爷，您雇的黄包车来了，您看……”

小满在厅外探头探脑老半天，终于迟疑地跨过门槛，磨蹭到齐八面前开了口。齐八正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杯子出神，一棵茶叶在清澈的茶水上飘摇着，虽悠然自得却好似没有根的浮萍，杯中氤氲的茶温刚好暖了微凉的指尖。齐八呷了一口茶，茶香溢满唇齿。茶是好茶，味醇甘洌，可眼下却无心品味。

齐八讪笑一声，唇角略弯了弯，将桌上几枚乾隆通宝收入布袋，隔了布袋反复摩挲。现如今的战事虽已平歇，九门却在风雨飘摇中，乱世之间很多事便是不用算是早为人知而无力回天的事实。齐家本不应理世事，入世全为怜悯世人，入世百年，如今也到了出世的时候了。

齐八清点完香堂物什，看着小满阖上大门，落锁，转身恭恭敬敬将长匙递到自己手上。他掂了掂，揣进袖笼，凝视堂口上方齐门八算的招牌良久，突然一掀长袍，直挺挺在青砖上跪下，朝头上招牌连磕三个头，膝下青砖咚咚作响。齐八朗声道：“承齐家祖训，不参政，不从军，不看麒麟。可惜世事难有两全法，就此避走他乡，若他日归还，定当设祭焚香重开香堂以告先祖。”

齐八起身朝大帅府的方向眺望片刻，往日与那人的种种一一在脑中闪过，垂下头喃喃自语： "世间阴差阳错又有几多，请佛爷恕老八不说之罪。”

自此别过，若有来日，望还可与你饮酒。